第53回 投靠汉王
唐赛儿一心要招降吕升，所以对他非常客气，一应饮食，俱不缺少，看管也比较松懈。那知这吕升有缩骨之术，到了三更之时，他解脱绳索，扭开窗户，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了出来。青阳堂的众好汉，完胜此战，欢天喜地饮酒作乐，哪一个人还用心戒备这个吕升？寨门前也只有几个喽罗看守。那几个喽罗，也糊里糊涂地不知何时被吕升点中了穴道，眼睁睁地看着他大摇大摆地出去。多一会儿，当轮班的喽罗来报，走了吕升时，唐赛儿跌足后悔道：“可惜，可惜！”
见唐赛儿如此看重吕升，萧韶很是不以为然：“姐，量他一个吕升，能有多大的能耐？而今我白莲教人才济济，走了一个吕升，算不了什么，姐姐不必为此烦恼。”唐赛儿说道：“话虽这样说，但我的确是敬他是一条好汉，走了，有些可惜。”正说着，王宪插话道：“既然走了，我们就必去想它了。现时，我们得了这卸石棚寨，就是有了根据地。兵法云：‘一曰道，二曰天，三曰地，四曰将，五曰法’，如今成祖朱棣篡夺了建文帝的皇位，是无道；穷兵黩武、不恤百姓是逆天，而我们不同，正好相反。有了这据险可守，进退自如的卸石棚寨，是合乎地利；众兄弟英雄豪杰、勇猛无敌，是将勇；大家都愿听从奶奶的号令，这是法度自成。如今我们缺乏的就是兵器了，我记得昔日在太霄山，我们白莲教还有一批兵器在那儿藏着，要是把它们运来，定能壮我声威。”
唐赛儿一拍脑袋：“是呀，我怎么没有想到，得派得力的兄弟，去太霄山把兵器运来，将喽罗们加强教习。今后，就把我白莲教总帐就设在这个寨中。”
萧韶道：“姐姐，我愿意带几个人前往太霄山。”
唐赛儿摆摆手：“你没有去过那个地方，我怎么能够放心？话说回来，就是你去了太霄山，也找不到兵器库。那个地方极为隐秘。可惜这一仗下来，王宪兄弟累了，受了惊吓，要先休整几天，不然，王宪兄弟去最好。现在，兵器的事，还是请马效良兄弟带几个人去一趟。”唐赛儿说道。
“姐姐，有什么不放心的？你教了我许多法术，就算是遇上了麻烦，我也能应付得了，既然如此，就让我和马效良兄一起去吧。”萧韶知道唐赛儿担心自己，心头一热，但他不愿意总被王宪占了先机，所以倔强着非要去。
唐赛儿见他如此说，也只好同意。当下萧韶点了星日马马效良、觜火猴吴铭、赛钟馗杨三、花糕秀才郝允中，若干个喽罗，扎束停当，推了十多辆车，往太霄山而来。王宪心里知道萧韶坚持要去运兵器是冲着自己，要和自己争个高下，也就没有再说什么。
从唐赛儿的话中，王宪明白了她对萧韶的情意远远地超过了对自己，不觉心中空荡荡地，就像掉了什么东西一样。一个人茫茫然地出大寨的寨门，毫无目的地在雪地里走着。风雪早把昨日大战的痕迹抹平，只留下刚刚萧韶他们出寨时的辙印。忽然，王宪看见这些辙印和足迹中分出了一道，向左侧断肠崖那边去了。
“难道有人往那儿去了？”王宪想：“那是个僻静之处，谁去那儿干什么呢？”循着足迹向前走，他发现这道足迹和断肠崖右边上来的两道足印汇合了。王宪蹲下来，仔细地比较这组足迹，他推断是两个人在这里汇合后，又各自回头了。“显然，这山崖后边是两个人接头有地方。他是吕升的人，还是我们的人呢？”王宪忽地警觉起来：“要是我们当中有内奸的话，一定是传递去太霄山运兵器的消息，要是那样，萧韶他们几个就遇到了麻烦了。”
王宪急匆匆地赶回来，找到守门的喽罗，问刚刚有谁出去过。看门的喽罗说道：“刚才除了萧韶等公干的头领出去过，再也没有人出去。”王宪道：“再也没有人出去过？你再想想，刚才我不是出去过了吗？”
喽罗道：“这也算啊？你不是回来了吗？”
“对，有没有出去过，又回来的人？”王宪追问道。
“蓝衣儿头领也出去过，她和你一样，出去了一会就回来了。”
王宪心中似乎有点明白了，但他始终不相信。“蓝衣儿会是内奸吗？她要真的是内奸，我怎么办？”王宪低着头胡思乱想：“要是她真是去递消息的，萧韶一伙运兵器的兄弟们就危险了。”正不知如何是好时，胡思乱想时，肩头被人拍了一下。
“王宪兄弟，如此风雪之中，我们去暖几壶酒如何？”
说话的正是方孝璐。他笔直地站在王宪的身后，胡子上落满了雪花，冻得都翘了起来。“真冷啊。”显然他还一直记着初见时的斗酒之事，总想找个机会，再较量一番。王宪心事重重，哪有心思听他说了什么，就胡乱答应了一下。方孝璐大喜，携着王宪的手，一起来到中寨之中。
两人对坐。王宪瞧见桌上，一盘梅果蜜饯，几壶暖酒。方孝璐哈哈大笑：“今日此间，只有你我二人，饮起酒来，不怕有人再使诈了。”他指的是上次唐赛儿帮王宪作弊的事。王宪拱手笑道：“上次承让。前辈海量，王宪岂是敌手？”
方孝璐举酒相敬：“兄弟年轻，腹藏韬略，见微知著，且武功高强，实是我佩服之人。白莲教有你这般英才，何愁大事不成？”王宪笑道：“前辈谬矣。想我王宪哪有你说的这么天花乱坠？折杀我了。不过，这雪天有此梅果蜜饯，虽是干品，也实为难得。用梅果下酒，是效仿曹孟德青梅煮酒吗？若是青梅煮酒，堂主是要一探在下的心思么？”
“哈哈哈，”方孝璐道：“不瞒兄弟，我方孝璐就是建文帝的卫士，大儒方孝儒的族弟。自朱棣篡位以来，无不时刻想着光复朝廷。我主建文帝是一个好皇帝，仁慈宽容，深受百姓的拥护，若我白莲教举拥戴建文帝复位之旗帜，定能得到天下的同情和支持，振臂一呼，天下齐应。对我教的发展和壮大有着莫大的好处啊。”
王宪知道，萧韶、方孝璐等加入白莲教的目的，主要是为了找朱棣报仇雪恨，重新夺回失去的江山。王宪听过方孝璐的话后，虽然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对劲，但也认为他的话有些道理。打着建文帝的旗帜，名正言顺，必然从者甚众。如同项羽和怀王，曹操和汉献帝一般。遂笑了起来：“堂主果然是青梅煮酒，试探我的心思。只是我你不同于曹操和刘备，我们都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。”
方孝璐道：“那你意思？”
“举拥戴建文帝复位之旗帜，确是一个好主意，那样我们就师出有名了。况且，我们教主和萧公子两情相悦，琴瑟相和，以后呀，教主就是萧公子，萧公子就是教主，大家就没有分别了。”
“王宪兄弟果然聪明。不说教主和萧公子了，说说你和蓝衣儿姑娘，该不该喝你们的喜酒了？”
听到方孝璐提及蓝衣儿，王宪心中顿时暗了下来，举起一盅酒，咕嘟地喝了下去。想说起运兵器的事来，却又欲言又止。方孝璐心中诧异，心道：“难道和蓝衣儿闹别扭了？”嘴上却说：“兄弟心神恍惚，莫非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了？”
王宪一惊，忙掩饰道：“昨天费了些神，不胜酒力，不胜酒力。今日和老前辈对饮，甘愿服输。”
说话间，人报教主来了。两人起身见过。唐赛儿笑道：“两位倒是有雅兴和闲工夫，在这里偷偷喝酒啊。”王宪指着方孝璐道：“方才前辈在这里和我不止在饮酒，还在商讨大事呢。”“哟，商讨什么大事，也说来与我听听？”方孝璐就把迎回建文帝作为起兵的旗号一事和唐赛儿说了。
唐赛儿点头称善。王宪道：“赛儿姐姐，萧兄弟一干人去太霄山运兵器，不是小事。那么多的车辆，动静大、目标大，若不防备，恐怕有失。我想我们能不能再增派一队人马，去半途上接应他们，弄个万全？”唐赛儿想了想，道：“应该没有事吧，我也是因为这个不放心，特地来这里和你们商量这件事的。”
王宪道：“这次运兵器，我们是在明处。俗话说，明枪易躲，暗箭难防。要是有人掌握了我们的动向，预先在险要之处设了伏兵，那任你有多大的能耐，也难保全这些兵器。还是提防着好。”唐赛儿觉得王宪的话有些道理，对王宪说：“这样吧，康昭兄弟负了伤，不能再出去了，你就和蓝衣儿、康昭、丁谷刚兄弟留守山寨，明日，我和方前辈、燕然妹妹领一队人马前去接应。”
不说唐赛儿在这边分拨人马，却说乐安汉王府自青龙会覆灭后，就派大管家李瑛坐镇离九砂村十里远的方村，观察白莲教的动向。朱高煦一向想把白莲教收归麾下，他既怕白莲教逐步坐大，不好收拾，又怕白莲教一古脑让朝廷剿灭了。所以，李瑛如影如随，一直跟踪着唐赛儿她们。
再说吕升从卸石棚寨逃走后，仓仓惶惶，踏着一路积雪没命地前行。约摸走了三四个时辰，也不见一丝人烟，吕升早已口渴腹饥，便下马抓起一把雪，放在嘴里，就在抓雪的当儿，吕升望见远远地、一道灯光在黄麻林后袅袅上升，吕升道：“天可怜见！终于有个人家了。”催着马，向那灯光亮起的地方走去。
吕升到的村子正是李瑛蹲守的方村。早就有放哨的人报知住在村中桃园居的李瑛。李瑛正在熟睡，接报后披衣起床。来人禀报：“主公，发现有一个带长枪、骑着马的道人往村里来了。”李瑛心中有数：“来者一定是卸石棚寨的吕升，昨天探子回报，说白莲教破了卸石棚寨，听说过这吕升了得，想必走脱了。”命各家各户把门关了，只开李瑛住的这一间桃园居的大门。那吕升进得村来，发现户户都闭着门，敲门也没有人应，心中奇怪，逶迤着往桃园居而来。
见桃园居院门大开，吕升牵马在门前施礼，有庄客问道：“你来俺庄上有事么？”吕升答道：“小人一时惶急，一晚上，贪走了些路程，未带什么食物，如今天寒地冻，饥饿难忍，欲向贵庄化个缘，讨些冷饭充饥，还望周全方便。”庄客道：“先生请等一等，待我禀报我家主人，要是他许可，再进来不迟。”吕升平时哪有这样低声下气的，俗话说得好，人到矮檐下，不得不低头。他把枪插在雪地里，谢道：“谢了，大哥，还请周全则个。”
不一时，只见一中年人迎了出来，吕升看那人着裘皮貂帽，皂丝绦系腰，气度不凡。吕升知是庄主，连忙行礼。中年人笑道：“外面风大雪大，客官自进来吧，不必拘束。”说着吩咐庄客扛枪，拴马，喂些草料。吕升来到堂上，庄客掌上灯，那庄主道：“先生敢是没有打火吧？”吕升点头。庄主吩咐端上饭菜来。不多时。一盘牛肉、一碗汤、四样菜碟加一壶酒都上齐了。
饭毕，吕升起身道谢。“一饭之恩，当涌泉相报。敢问高姓大名。”庄主道：“在下李瑛。小村无甚款待，不要见怪。今日天色已晚，前不着村，后不着店的，若不嫌弃，就在村里住上一宿，明日再行如何？”
吕升道：“那就多多叨扰了，怕是不当。”李瑛道：“休如此说！有甚不当的，”唤过庄客来，“快去烧些汤水给客官泡脚。”吕升洗漱后自去歇息，一夜无话。第二天起来，吕升收拾要行。左右找庄主告辞不见，便找个庄客询问。庄客答道：“相公在后园练功。”吕升来到后园，见李瑛在园中盘腿而坐，两眼微闭，头上冒着热气。
“果然是上乘功夫！此人不在我之下，我真的走眼了。”吕升大惊，不由得叫出声来：“好功夫！”那李瑛听见，微微一笑，站起身来：“在下功夫再好，也不及先生啊。”吕升道：“此言何来？”“先生何必吃惊？其实天下谁不知云中飞吕升的大名？”
吕升又是一惊，心想此人城府好深，明明知道我是谁，却一直不露声色，装着没事的样子。“尊驾到底是什么人？俺瞧你不像是一介村夫。既然知道我是吕升的名字，你打算怎么样？”吕升问道。
李瑛走过来，说道：“先生勿惊。我们里面谈。”二人到了里间，分宾主坐下。李瑛道：“我不但知道你是云中飞吕升，还知道你刚刚被白莲教夺了山寨，昨天夜间，你单枪匹马从山寨中杀了出来，一路艰辛，如今才到了我这里。”李瑛故意说吕升是杀出来的，是为了保全他的面子。
“你到底是什么人？”吕升见他说的详细，不过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，他何以了解得如此清楚？心下疑惑，追问道。
李瑛笑了笑，说道：“先生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杰，所以不必相瞒了。我乃是乐安汉王府的总管，汉王求贤若渴，敬重天下英雄，对先生仰慕已久。所以特命在下蛰伏在这个小村子里，寻找英雄豪杰相聚大事。幸而得遇先生。”
吕升道：“汉王？就是那个勇猛无敌，靖难之役中，屡建奇功的皇子朱高煦？”
“正是。所谓惺惺相惜，我家汉王礼贤下士，慧眼识英雄，对投奔他的英雄无不重用。故而汉王手下，人才济济。汉王非常敬重先生，对先生渴慕已久。先生武功超群，又精于法术，何不投于汉王麾下，为汉王效力？他日汉王必成大业，先生也就可青云直上，万倍强于在山上称大王啊。”
吕升听见此话，不由心动。说：“我有心投靠汉王，不知人家收不收我呢？”
李瑛大笑道：“这个不妨。只要先生肯为汉王效力，汉王欢喜都来不及呢，哪里还会不收？这些都包在我的身上。”说完，对房里拍了一巴掌。
从里屋里走出几个人来。当头一人，光头似僧，八字眉，小眼睛，着红衣，紧扎裤脚。后边跟着一黑一白的男女，正是黑白双鬼和拐子马马达山。李瑛对吕升道：“这穿红衣的是汉王府审理纪云，人称光头僧；一黑一白的男女是名震江湖的青龙双使；这位提拐的是江湖上盛名远播的拐子马马达山。”
黑白双鬼道：“不过现在，青龙双使已经不存在，我们现在为汉王手下的门客。”吕升一一见过：“闻名久矣，幸会幸会。”
李瑛吩咐庄客道：“恭喜汉王又得一英雄，今天你们快去准备筵席，为欢迎吕先生加入我汉王府，大家一醉方休。”正说着，忽然有一黑衣人匆匆而入，李瑛见了，和他两人走到一个角落中，说了好一会儿话，然后那黑衣人就离开了。
